今年4月23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成立70周年纪念日。从当年强渡长江乘用的渔民木帆船，到今日走向深蓝劈波斩浪的航母舰队，人民海军从无到有、从弱到强。那么这只出海“蛟龙”是在何处诞生的呢？成立时又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曲折呢？让我们翻开保存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中的厚重卷宗，去寻找那一个个闪耀着光芒的答案……

1949年5月8日，华东军区关于成立华东军区海军的命令。

白马庙中 “蛟龙”诞生

    一切从这里开始。1949年1月8日，解放战争已经进入到决胜阶段，中共中央政治局及时作出了“1949年及1950年我们应当争取组成一支能够使用的空军，及一支保卫沿海沿江的海军”的决定。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海军，是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重大决策。2月25日，国民党海军最大的巡洋舰“重庆”号起义后，舰长邓兆祥向中共中央致电，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在复电中强调：中国人民必须建设自己强大的国防，除了陆军，还必须建设自己的空军和海军。随着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相继胜利，国民党赖以发动反革命内战的精锐部队基本被消灭，其反动统治已濒临土崩瓦解，中国人民取得全国性政权指日可待，建设一支人民海军的时机已经到来。3月下旬，以邓小平为书记的渡江战役总前委在安徽省蚌埠市孙家圩镇召开渡江作战会议，会议制定了《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一场百万雄师飞渡天堑、直捣虎穴、横扫江南的伟大战役即将开始。会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司令员陈毅留下了华中军区副司令员、第三野战军前线委员会委员张爱萍，与他一起讨论国内外局势，展望胜利前景。陈毅向张爱萍传达了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的决定，即由第三野战军组建海军，任命张爱萍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海军是技术性很强、具有陆海空诸兵种特点的现代化军种，对于组建这支队伍，张爱萍一时感到无从下手。他当场就对陈毅说：“搞海军，我自己连游泳都勉强，难以胜任。”陈毅强调：“这是历史逼着我们去干的，而且非干好不可，要你去干，是党中央对你的信任，你是合适的人选。”就这样，张爱萍临危受命，开始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组建海军的任务当中。

  1949年4月24日，华东军区关于成立华东军区海军司令部的请示。

    渡江战役前夕，张爱萍来到第三野战军司令部驻地江苏泰州白马庙，与粟裕会面，研究组建海军的准备工作。4月23日，渡江战役取得重大胜利，南京解放，国民党海军海防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所部25艘舰艇、1270余名官兵在南京长江江面起义，这是解放战争时期最大的一次国民党海军集群起义。同日，中央军委紧急致电第三野战军：立即组建海军，定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海军。下午1时30分，张爱萍召集第28军84师参谋长李进、军工部采购科科长张渭清等人在白马庙读书楼二楼会议室，召开华东军区海军成立大会，参加大会的13人中，有5名干部、8名战士。就是他们，在解放战争的烽火中见证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上一个新军种——人民海军的诞生。白马庙由此成为海军诞生地，4月23日最终被确定为海军的成立日期。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保存的1989年中央军委关于海军成立日期问题的批复中记录着：“同意以1949年4月23日成立华东军区海军的日期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的成立日期。”

修旧利废 陆炮装舰

    舰艇是海军的“双腿”。建设人民海军，舰艇和武器装备至关重要。但是，摆在新生的人民海军面前的困难是巨大的。首先是国民党军队溃逃时对舰艇和武器装备大肆破坏。时任国民党海军总司令桂永清曾扬言，留给共产党军队的只能是“一堆废铁”。国民党在败退前夕，开始对部分造船厂、修船厂下手，江南造船所及浦东造船厂的设备大多数被运往台湾，江南造船所所长、总工程师等200多名主要领导和技术骨干被劫往台湾；厂内不能搬走的即遭破坏，江南造船所的电气厂、船坞等，都被国民党派工兵炸毁。渡江战役后，人民解放军虽然从国民党第二舰队等起义部队手中接收了25艘舰船、45艘小艇，从上海等地接收了10艘舰船，但国民党利用空中优势，对起义投诚的舰艇进行狂轰滥炸，在南京至芜湖一带江面炸沉“楚同”“惠安”“吉安”“太原”等26艘舰船。刚起义的“长治”号军舰自沉于长江，至1950年2月打捞出水，经修复后命名为“南昌舰”。虽然国民党的轰炸对我军威胁很大，但人民海军在长江中下游千里江面，可以到处游弋，机动规避，加上有地面炮火掩护，大多数起义和接收的军舰还是被保存下来了。在此基础上，为尽快建起一支海上力量，人民海军先后从上海招商局、公用局、海运局等单位征调了一批舰船和数十艘拖船、渔船，分别被命名为“元培”“徂徕山”“汾河”“滦河”“鄱阳湖”“洪泽湖”“洞庭湖”等，从香港、广州等地购买了“洛阳”“开封”“枣庄”和“临沂”等舰船。

    然而，光有这些还不能形成海上战斗力量。我军接收的国民党海军舰艇本就陈旧，有些已经废弃，而征调和购置的船只，既无武器及其他装备，船体本身也不能适应海战要求。当时，为了解放战争在全国的胜利，配合陆军解放浙闽沿海岛屿，人民海军担负起输送、掩护陆军渡海登陆等任务，因此必须加速装备建设，分秒必争地突击进行舰船的修理和改装。很快，人民海军组织了一个舰艇调查修装委员会，任命曾国晟为主任，负责抢修和改装工作。曾国晟原是国民党海军少将、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技术署署长，早年留学日本，学习造船专业，后又去英国皇家海军学习造船技术，是造船专家。他经人介绍来到人民海军后，表示必会尽心尽责，赤诚以待。曾国晟首先来到了江南造船所，他从调查研究入手，广泛发动群众，提出了“修旧利废，因陋就简，积小为大”的修建方针。经过深入动员，这所具有80多年历史的老厂，潜力被挖掘出来，发挥了巨大的创造力。为了对付敌人的突袭破坏，所有的修船厂都在夜间进行作业。参加抢修的海军官兵，不怕困难，不畏艰险，处处以身作则，与广大工人、群众一起日夜奋战。在改装抢修舰船的过程中，领导、专家、技术人员和工人群策群力，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特别是曾国晟等原国民党海军专家的真知灼见，及时解决了如陆炮装舰等技术难题，确保了修装进度。到1949年10月底，16艘炮舰、护卫舰的改装和抢修工作如期完成。

 

 

    1949年2月12日，国民党海军首举义旗的第一舰队所属护航驱逐舰“黄安”号在山东青岛海面。

 

新老海军 共筑海防

 

    在创建人民海军的过程中，队伍建设始终被摆在首要位置。如果不能造就出一支忠诚于人民海军事业、熟悉海军技术的人才队伍，一切都是空话。然而，人民海军初建时遇到的困难超乎寻常。那时，人民海军主要由两部分构成。其中大部分是从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选调来的指战员。这些饱经革命战争洗礼的指战员，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具有艰苦奋斗、英勇善战的优良品格，是人民海军建设的政治骨干和组织基础。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文化水平相对较低，又没有学习过海军的专业知识和技术。来到建设人民海军的新岗位上，他们面临着能否通过刻苦学习，迅速掌握海军知识和技术的严峻考验。

    人民海军的另外一部分，是由原国民党海军人员组成，包括第二舰队和其他起义部队的2000余名官兵，还有1949年6月，经中共中央华东局党委和陈毅批准，人民海军以张爱萍的名义在《大公报》上发表通告后，陆续前来登记的原国民党海军人员。通告的主要内容是：“为创建人民海军，罗致海军人才，业已成立‘登记国民党海军人员办事处’，不分领域，广为容纳，避免流离失所，并使其有贡献才力于建设人民海军之机会，凡一切曾在国民党海军中工作，而今后决心献身新民主主义革命事业，志愿为人民海军服务者，均可前往该处报到登记，以备量才录用。”上海登记办事处设在重庆南路182号，接着青岛、福州、广州、厦门等地也陆续设立了登记办事处，相关报刊还公布了登记手续和办法，并指出：“凡曾在国民党海军服务，不论脱离迟早，不论官佐士兵，或阶级高低，不论航海、轮机、制造、枪炮、通讯、测量、军需、医务，或其他行政人员，均可前来登记。”通告很快见到效果，短短几个月，前来报名登记的达1100余人，其中包括原国民党海军元老曾以鼎、周应聪、曾国晟等。人民海军为此多次召开欢迎会。著名歌唱家朱崇懋特地谱写了歌曲《把欢迎会开到台湾去》，有力地激励着原国民党海军人员加入到人民海军的行列。这样，连同第二舰队等起义人员，投身人民海军的原国民党海军达4000余人，形成了一支相当规模的技术队伍。当然，这支队伍对于中国共产党的宗旨，以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建军原则、工作作风等认识得还不够深刻，仍须认真进行团结教育和改造。

 

    加入人民海军的各方人员朝夕相处，合作共事，首先遇到的是这些起义、投诚人员的称谓问题，如果仍旧用国民党或旧海军人员来称呼，很容易在思想上造成距离，感情上产生隔阂，因此，一律称呼他们为“原海军同志”。这就相当于承认他们加入国民党海军的初衷，是为了改变近百年来中国有海无防的状况。现在他们投身人民海军建设，走上了一个酬壮志、施本领的广阔舞台。这极大地调动了“原海军同志”的积极性，大家很快团结一致，互相取长补短。此后，华东军区海军确立了一条基本原则，那就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以人民解放军陆军为基础，团结“原海军同志”，共同建设人民海军。这条原则，得到中共中央华东局的批准，也得到了毛泽东的赞同和肯定。1949年8月28日，毛泽东在接见张爱萍和原国民党海军高级官员林遵等人时，语重心长地对林遵等人说，你们懂得科学知识，有技术，我们新同志要向你们学习。人民解放军有优良的政治工作和战斗作风，你们也要向新海军学习。新老海军要团结，相互学习，共同为建设强大的人民海军而奋斗。

    1949年2月25日，国民党海军最大的巡洋舰“重庆”号在上海吴淞口起义。图为航行中的“重庆”号。

 

    1949年4月23日，国民党海军海防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部在南京长江江面起义。图为起义的部分舰艇。

    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在无数热血男儿的奋勇拼搏下，人民海军从江苏泰州白马庙一路走来，一步步于万里海天之中筑就海防的钢铁长城，如今终以文明、威武之师扬名海外。70载劈波斩浪，纵横万里，走向深蓝，守护海疆，他们使中华民族向海图强的世代夙愿得偿，他们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保驾护航。

        文中所示档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9年4月19日 总第3362期 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