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啰儿 传奇一生

——专访石柱土家啰儿调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刘永斌

文/李巧男

“太阳出来啰儿，喜洋洋哦儿啷啰，挑起扁担啷啷扯，哐扯，上山岗啰儿……”每每听到这首昂扬的歌曲，就会让人内心燃起对生活的激情，对未来的斗志。这就是土家啰儿调中的代表作——《太阳出来喜洋洋》，这同时也是一首传唱全中国的民歌。

啰儿调是石柱地区土家族人民的音乐结晶，它与中国唐代巴渝地区广泛流传的竹枝词一脉相承，具有一千多年的悠久历史，它酣畅淋漓地表现了土家人的乐观、豁达、睿智、幽默的民族性格。作为石柱土家啰儿调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已是古稀之龄的刘永斌如今身子骨依旧硬朗，他用一声声的“啰儿”，谱出了他起起伏伏的传奇人生。

或许是骨子里流淌着土家族的血液，出生于石柱土家族自治县的刘永斌自小便无所畏惧，乐观积极。而正是这样的性格，让他与啰儿调结下了一生的奇缘。

石柱地处武陵山脉与长江三峡库区交汇地带，是古代巴国腹心地带，是中国长江干流上唯一的土家族自治县。在这里孕育和传唱的土家啰儿调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成长于民歌之乡的刘永斌，自小便陶冶在族人们动听婉转的歌声之中。而他深深地记得，第一次完整地听到啰儿调，便是四岁那年。那时候自己生了大病，父亲背着自己在屋里来回走，听着自己“哇哇”的哭声，父亲心中很是焦急，为了缓解自己的疼痛，父亲便试着开口，唱起了啰儿调。或许是啰儿调音韵动听，很快，自己便不再大哭，反而细细聆听父亲的歌声。

几年之后，小小少年开始进入学堂。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在当地做长工的庄师傅，这位师傅是唱啰儿调的好手。庄师傅见刘永斌年级虽小，却对唱山歌很感兴趣，于是玩心大发，提议与刘永斌打一个赌。这个赌便是，看刘永斌能否在只听一遍的情况下，将庄师傅所演唱的五段啰儿调词曲全部记下。刘永斌满口答应，跃跃欲试。令庄师傅大吃一惊的是，刘永斌竟然真的将词曲原原本本悉数记下，庄师傅忍不住拍手称赞，直道刘永斌天赋异禀。而第一次接触这么多词曲的刘永斌更是兴奋，他不断请求庄师傅再教一首，再教一首。于是，刘永斌就这样跟着庄师傅进行了对啰儿调第一次的系统性学习。刘永斌也不曾想过，就是这次因好胜心切而打的赌，竟然将他这一生都与啰儿调联系起来。

在之后的青葱岁月里，刘永斌经常与会唱山歌的长工、乡亲们一起学习切磋。那时候，他们唱着大山的豪迈，唱着流水的深情，唱着太阳的慷慨，这边唱来那边和，大家充满着对生活的赞美，气氛十分和谐。

这一时期的刘永斌在与同伴们学习切磋的过程中，进行对啰儿调的归类总结，进而系统性地认识了啰儿调。他发现啰儿调内容丰富多样，曲调简洁多变，乡音乡韵浓郁，深深扎根于人们的劳动生活中。

第一彩·文工团内露光芒

1958年，刚刚年满十八的小伙子刘永斌到了重庆供电公司工作。到了重庆供电公司工作后，刘永斌每日勤勤恳恳，认认真真，但工作之余他仍是经常就地取材，创作一些新的啰儿调，时常哼唱。

而这一年的元旦，对于刘永斌来说，意义非凡。这是刘永斌首次将啰儿调带到重庆，而这个元旦节之后，他将揭开自己文艺事业的序幕，同时，他的传奇人生也将画上第一笔重彩。

公司请了老工人、老红军来引导年轻人们学习革命精神，而恰逢元旦新年，干事便提议举办元旦文艺汇演。由于对自己歌喉的两分自信，刘永斌便毛遂自荐了。获得批准后，他兴奋不已，很快便自编自演地排好了节目。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果不其然，在当天的元旦汇演上，刘永斌凭借响亮的歌喉，动听的啰儿调，获得了观众们雷鸣般的掌声，汇演结束还获得了大奖。首次公开演出便旗开得胜，这大大鼓舞了刘永斌。也让他获得了公司所有同伴们的一致好评与青睐。

在这次汇演之后，公司便组建了一个业余文工团，而作为公司文艺骨干的刘永斌当然名列其中。在文工团一待便是两年，曾多次去各个区县参加表演，慰问那些春节期间仍旧坚守岗位的工人们。

在文工团的这两年，每一次排练，每一次演出，都让刘永斌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为他日后的文艺表演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二彩·归家务农名声传

1962年，刘永斌回到老家务农，从这开始，他将为自己的传奇人生画上第二笔颜色。当时家里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多亏叔叔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刘永斌终于成了家。成家之后的刘永斌更加成熟，也更有了责任和担当。随后不久，他便去做了民工，参与石柱通万州的公路的修建。在每日辛苦的工作后，工人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听刘永斌唱歌，大家都说，他的歌声最能让人感到愉悦和昂扬。

工程完毕后举行完工大会，一千多个来自各个区县的民工需要以乡为单位，自排节目参与大会演出。而在修路过程中小有名气的刘永斌自然是被寄予厚望。刘永斌也毫不推脱，发挥自己就地取材的本事，将修路过程的所见所闻所感编写成词，召集一些同伴来一同排练。当日的完工大会，刘永斌和他的同伴们最后一个上场，却不负压轴之名，一曲唱罢，掌声经久不息。从此，刘永斌的名号在当地便传开来。

而在这次完美表演之后的刘永斌，继续在日常生活劳作中学习着，收集着每一首好听的山歌。八十年代，乡里多次举办民歌大赛，致力于挖掘民间文化。这时，早已过而立之年的刘永斌在啰儿调方面已经颇有造诣。他连续四年参加民歌大赛，并且蝉联冠军。问及他缘何能够如此成功，他说：“因为之前在文工团等的学习和表演经历，我积累了大量经验，并且归纳总结出啰儿调的演唱方法，更重要的是，我从来都不会怯场。”

其实除了精湛的演唱技巧和稳健的表演台风之外，刘永斌还有极强的观察能力和创作能力。他喜欢就地取材，将所感所想编写成词，而进入新时代，他也跟上思想的潮流，创作出一首首紧跟时代的啰儿调。例如：《颂黄连之乡》《请到我们黄水来》等等佳作。刘永斌说自己一直就善于明确时代环境，因为自己想要坚持宣传正能量，给大家带来欢乐和力量。

第三彩·武陵歌王思传承

2007年黄水镇举办第四届森林旅游节，刘永斌应邀前去参加文艺演出。而这一次演出，将是他文艺事业的第二个高峰的开端，也是他传奇人生的第三笔浓墨。

在这次文艺演出中，刘永斌激情洋溢的演唱、流畅自然的台风获得了武陵山珍公司的青眼。该公司立刻向刘永斌抛出橄榄枝，力邀他去重庆，成为专职民歌演员。刘永斌带着啰儿调再一次来到了重庆，而这一次，他一待便是五年。

五年内，他表演接待了无数观众，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外国友人，好评如潮；他参与了重庆电视台的节目录制和各大媒体的采访报道，名声远播；他参加各类比赛演出，硕果累累。他将原汁原味的土家啰儿调带出大山，完美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大家亲切的尊称他——“武陵山歌王”。

而他首次收徒，便达到几十个之多，这些弟子都是喜爱并热切希望学习啰儿调的群众，当时新闻媒体还为他们举办了浩大的拜师会。

在成为国家级传承人之后，刘永斌更加意识到了啰儿调传承发展的重要性，他便对这些来自八方的徒弟抱以期许。但后来他逐渐发现，由于缺少对民族文化的认知，这些徒弟学习的效果并没有能达到他的预期。

思来想去，为了将啰儿调这一土家精粹更好地传承发扬，2012年，刘永斌毅然辞去待遇颇丰的山歌演员一职，回到家乡，成立自己的“刘家班”。他将自己家族亲人统统召集起来，将啰儿调的种子播种于子孙心中，继续挖掘和整理啰儿调，共同致力于传承啰儿调，弘扬土家民族文化。

迄今为止，刘永斌和他的“刘家班”常年在各地传唱啰儿调，更是三度登上央视舞台，为啰儿调的保护传承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不断发展，时代发展脚步越来越快，年轻人对学唱啰儿调渐渐失去兴趣，石柱境内演唱者大大减少。而啰儿调作为土家族音乐之萃，是表达对大自然恩泽的赞美，这一至宝不可失传。

“我们不能丢失我们的宗旨，我们要始终以啰儿调为主题。每一次演出我都会向观众说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重要性，这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责任。我永远希望观众能不厌其烦地听下去，而我自己将会一如既往地唱下去。”刘永斌谈起啰儿调的传承，神色动容。

刘永斌与别人不同之处在于，只要有人愿意听，他就会不厌其烦地演唱，哪怕只有一个观众，他也会尽全力表演，以求达到最佳效果。要是观众投入到他的演唱中，他就会受到极大鼓舞，从而表演得更加带劲。这些是过往几十年的表演经历让他练就的“优良作风”。

多年来，刘永斌致力于啰儿调的传承发展，最早在八十年代，他先后四次组建民乐乐队，游走于各乡村，虽设备简陋，却向乡邻们展现了啰儿调的天然美。之后组建“刘家班”，家族齐心，无论是在生产劳作中，还是活动表演中，亦或是休闲娱乐之时，他们都将啰儿调的美绽放于天地间，对啰儿调进行了系统性地传承发展。

除此之外，刘永斌还坚持在枫木乡小学任教，教学生们演唱啰儿调，日复一日，从未间断。到现在，学校里每个班级都能熟练地演唱十多首啰儿调。学生们更是多次将啰儿调搬上舞台，掌声和荣誉接踵而至。孩子们朝气蓬勃的歌声为啰儿调的传承注入了一丝新鲜血液，刘永斌也时常为啰儿调后继有人而感到欣慰。

旅游也是近年来火热的项目，刘永斌抓住时机，结合当地每年举办的土家族民俗文化节等进行啰儿调的表演，向来自五湖四海的远客展现啰儿调的独特魅力。以刘永斌为代表的啰儿调传承人，活跃在枫木乡、黄水镇一带，更是成为了当地的一张文化“名片”。

幼年时与啰儿调结下奇缘，刘永斌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啰儿调的天然之美，让啰儿调走出大山，来到世人面前，愉悦并振奋着无数观众的心。而啰儿调这一土家民族文化之萃，用其独特神秘的魅力与魔力，让刘永斌凭借这一声声“啰儿”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传奇人生。一段传奇虽然即将落幕，但土家啰儿调却将继续绵延激荡，生生不息，唱出土家人的乐观豁达与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