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书家杨遇春先生印象
大抵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交往,都有缘法在,按照佛家的意思,乃是前世的因缘。我之结识杨老遇春先生,也概莫能外。
杨老年逾九秩,堪称当今陇上一位耄耋书法家,造诣颇深,却鲜为人知。其旧屋门前,丛竹摇曳,隐居城区一隅,似隔却红尘,顿添幽邃,数十年来伴着老人,潜心临池。他没有煊赫的地位,不追逐朝市名利,平淡寂寥,尤其不像时下一些所谓的书家,忽悠天下,汲汲于自我炒作,到处走穴,开口闭嘴,或曰国内著名,或曰蜚声瀛寰云云,目的不外乎阿堵是捧,孔方是求,其致一也。
杨老的书法得力于颜鲁公,而又饶有意趣,一如其为人,别具清新温雅的特点。追溯历史,师法颜体者古来夥矣,但能登堂入室,真的得其阃奥者,并非很多,遑论继承创新、成为一代大家像何绍基者。即就我陇上而言,学颜体者也比比皆是,自然有用功很深者,但总觉得形神兼备者少,类皆照猫画虎,或拘泥于平原窠臼,或步趋于多宝外型,率显板滞,盖少生趣耳。"书者,抒也”,贵在表达个人之喜怒哀乐,所谓性情志趣,阅历感悟。换句话说,就是笔墨要富含情韵。杨老书法的妙处,盖在于领略了颜体之法乳精蕴,朴茂雄浑,天骨开张,笔力稳健,而自出机杼,形成自家风貌。
我数次亲睹杨老挥毫,只见他气定神闲,悬肘回腕,尽管年届高龄,犹作擘窠大字,笔酣墨畅,不嫌费力。登门来请其墨宝者,老人每谦逊对接,怡然笑答。应我之求,他曾书写了"梦石草堂”的匾额,挂之我的书室,倍感生辉。特别一说的是,他应兰州白塔山公园之邀,书写了"恬园”诗人袁第锐先生撰拟的长联,字作榜书,珠璧相映,堪为名山增色。
杨老书法之所以臻此境界,细加寻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他的一方印章"经石墨缘”,正好作了诠释。所谓"经”者,唐经也。很早以前,杨老就留心收藏到两件敦煌藏经洞出土的经卷,一件是唐代敦煌写经《金刚经》,还请陇上名家李鼎文、甄载明、张思温、袁第锐等写了题识;另一件是唐代敦煌写经《大宝积经》第九卷。2007年,均已捐赠给甘肃省档案馆(包括他珍藏的部分隋、唐、元、明、清时期的碑文旧拓),不仅增加了省档案馆馆藏的种类和内涵,填补了馆藏空白,而且使馆藏档案时间延伸到了唐代,杨老感慨地说到:"半生收藏,一捐为快”。2010年,这两件敦煌写经卷子入选《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所谓"石”者,端砚也。杨老收藏了多方砚台,而最珍视者,就是此方端砚,他自认为是宋代之物。所谓"墨”者,程君房之墨。杨老说他收藏有明代著名制墨家程君房制作的墨。除此,他还收藏了其它文房雅玩,比如清花印泥盒、螭龙盘绕的水丞,杨老说前者系明清花,后者应系清代大内之器。
杨老曾和陇上名流冯国瑞、叶寓尘等先生交往,互相切磋书艺。他有数枚印章,就是倩叶寓尘先生篆刻,上述的"经石墨缘”闲章即是其一。还有一枚是"少师后裔”,在刻此章时,还流传了一则逸事。最初,杨老想请叶先生刻一方"疯子世家”的印章,用了他们杨家的典故,自然是取意唐至五代的书法家杨凝式,其绰号叫"杨疯子”,代表作是行楷书《韭花帖》。当时,杨凝式因为装疯卖傻,而躲过了政治的迫害,早已写入书坛佳话。但叶寓尘先生觉得刻此不妥,却改刻了"少师后裔”的印章(杨凝式因其官职,人称"杨少师”)。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无不陶冶了杨老冲淡达观的性情和审美鉴赏的旨趣,其书法不同于流俗者,也就在于他能谙个中三昧。
在杨老墨迹书法即将刊印之际,承杨老及其家人之嘱,我拉杂写了这些话,缘之所在,事不能违,对其书艺之特点,自感不能道中肯綮,只算作与先生交往之鳞爪印象。
最后,恕呈小诗一首,略申对杨老之贺忱,也权作此文的结尾。诗云:
青松挺立鹤姿新,悬腕书来妙入神。
应喜寿星仍矍铄,期颐更祝八千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