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风景，要么有山、要么有水、要么有一种呼唤，让人永远牵挂。

我的老家江苏邳城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记忆里，镇中心十字街口向北500米是风景优美的洪福山，向南500米是沂河支流的邳城河。镇子的西边有一所百年老校——邳城中学，这是我住校6年读初中和高中的地方。

1983年，我考上了邳城中学。学校西侧与北门相连的一段百米长的老城墙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天清晨，我和很多同学都会到城墙上读书。城墙上书声琅琅，常常引得城墙下赶早集的乡亲们驻足观望，仿佛在寻找自己家的孩子，仔细聆听孩子的读书声。当时，谁家孩子能考上邳城中学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与自豪的事情，并成为乡亲们经常聊起的话题，每每提起在镇上读书的孩子，他们就仿佛忘记了在田间忙碌一天的辛劳。

那年冬天的一个早上，正在城墙上晨读的我听到了城墙下有人在喊我的小名。那一声声亲切而熟悉的呼唤，像一股股催人奋进的力量。没错，是最疼爱我的奶奶来了。在城墙上俯视，只见奶奶手里拿着几根油条和几个烧饼，面朝城墙仰着头，亲切地喊着我，引来了周围许多人羡慕的眼神。

我连忙合上书本，飞一样地跑下城墙。看见奶奶头发上还有丝丝霜花，额头上还渗着小小汗珠，就知道她今天又起了个大早，迈着“小脚”一步步颤颤巍巍地走了四五公里路来赶集的。说是来赶集，其实是专门来看我的。

我赶忙接过奶奶手中的油条和烧饼。只见奶奶又从贴身口袋里拿出4张5角的纸币递给我，并说：“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然后，奶奶轻轻地摸摸我的脑门儿，便转身回家去了。

“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这句话，奶奶每次来看我都会对我说。我百听不厌，每次听后都使劲点头。每次望着奶奶颤巍巍远去的背影，我都会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读书，不辜负奶奶对我的期望。

半辈子守寡的奶奶，乐于助人、疼爱子孙，在家里吃苦耐劳、勤勤恳恳、默默付出。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刚上学的时候，我曾答应过奶奶，将来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让奶奶享福，给奶奶买好多好吃的。奶奶听后，笑得合不拢嘴。奶奶去世时，我正在读军校，父亲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业就没有告诉我。我最终也没能回来再看奶奶一眼，这成了我一生难以忘却的痛。

40年来，我怎么也忘不了在上中学的6年时光里，每当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奶奶都会在村子东桥头等我的情景，更忘不了学校老城墙下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

如今，我在外地工作和生活，回老家的次数少了。但只要回去，我都会到城墙边走一走、坐一坐。它好像总有一种力量，牵动着我这个游子的心。在和它聊我工作和生活的时候，就仿佛在和刚赶完早集的奶奶“隔空对话”。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3年7月10日 总第4007期 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