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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随人别路明,惊回别梦是江声” ——张謇与天生港

发布时间:2022-08-16 15:21:34  作者:朱 江  来源:中国档案报  浏览次数:

天生港位于南通城西十数公里的长江北岸。大生纱厂选址唐家闸,其中一大原因就是有内河连接唐家闸和天生港,大生纱厂的设备和物料大多数是通过天生港转运到唐家闸的。张謇在天生港设立大达轮步公司和泽生水利公司,积极推动天生港自开商埠,筹建天生港发电厂和通燧火柴厂,使得这个昔日的小港口逐步成为当时长江北岸一个不可或缺的交通枢纽。

发起设立大达轮步公司

1907年9月8日,张謇在大生分厂第一次股东常会上分析大生纱厂与大生分厂各自所处地理位置时指出:“正厂内河、外江,开门即是,交通灵活。分厂距内河、外江在三四十里外。”大生纱厂最早的纺纱机器都是从上海运来的官机,而这些机器通过兵轮经长江运到天生港,再由小轮驳运到唐家闸。可以说,天生港功不可没。

1897年12月1日的《申报》第五版上刊登了《通州大生纱厂告白》一文,其中写道:“机器由南洋派威靖兵轮船装运通州,业于本月十八日开运。”上海一直都是大生纱厂机器和物料的主要来源地,天生港则承担了输入品的本地运输枢纽任务。从1897年底承接官机开始,天生港对于大生纱厂乃至南通经济的作用日益凸显。

当时南通所有的港口,包括天生港在内都没有码头,无论是货物起卸还是乘客上下轮船,都需要小轮在江中驳运,既危险又效率低。特别是对于一些外国人来说,初次坐船到南通的情形让他们永远无法忘怀,因为他们需要在颠簸状态中依靠缆绳从大船攀爬到小船上,这是需要一点勇气的,现在我们可以从格雷琴·梅·菲特金在《长江口与南通州》一文的描述中了解到他新奇而后怕的感受:

当你看到云雾缭绕中显得分外秀丽的狼山上的支云塔时,南通近在咫尺了。轮船溯江继续行驶五公里,一只平底船会及时地被推过来接驳,靠上尚未停下的轮船时,平底船猛地抖动一下,下船的旅客纷纷吃力地攀爬到平底船上。固定轮船和平底船的缆绳突然松开了,带着行李的旅客脚下一个踉跄,平底船在水中旋转起来,但很快就被壮实的船员控制住,平底船向岸边驶去……

其实,相对乘客,大件器物和煤炭运输在长江中驳运更加费力。南通经济日渐发达,与外界的物资交流也日益增多,由此在天生港设立轮步事宜被提上日程。据张謇日记记载:“三十年六月,营上海大达外江轮步公司。八月,营天生港轮步。”1904年农历六月,张謇与李云书等人在上海筹建大生轮步公司,农历八月建设天生港轮步。天生港轮步由“通靖”和“通源”两个趸船码头组成,前者利用“威靖”兵轮改装,“长220尺,宽30尺,吃水9.6尺”,后者是一条铁壳鸭尾船,“长160尺,宽25尺,吃水8尺”。江海关副理船厅鹤而生对此考察后认为:“轮船停泊时绝无意外之虑。”

天生港大达轮步

随着天生港趸船和木步的告成,1905年张謇发起设立天生港大达轮步公司。公司准备募集资本规银40万两,除由发起人先行筹集规银12万两用于前期开办外,另行招集股本规银28万两。公司花费规银4万两购置了“大新”轮船,在上海与天生港之间航行。天生港大达轮步的建设得到了官府的支持,上海道瑞澄和两江总督端方分别于1907年8月30日和1909年2月4日前来视察。

天生港大达轮步公司的设立,便利了南通的运输业,加强了南通与外地,特别是上海之间的联系,同时也确立了天生港作为南通交通中心的地位。“天生港由江口至内河道仅十余里,其东至海门,西至靖江、如皋、泰兴、泰州,北至东台、兴化、盐城,凡八州县,一水可通,而天生港适为枢纽之地。”天生港的发展对于长江北岸多地的经济也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天生港是张謇进出南通的主要港口,这在他的日记里留下多次相关记载。1909年5月28日,张謇于天生港乘船赴上海,当晚写就《夜至天生港》一诗:“孤月随人别路明,惊回别梦是江声。千愁万恨凭谁说,化作空烟一片横。”此外,众多社会名流坐船前来南通时,一般也都是从天生港下船,而后进入南通城的。例如,1920年5月11日,荣德生、黄炎培、沈恩孚等人从上海前来参加苏社成立大会,在天生港受到南通各界代表和乐队的欢迎;6月5日,美国哲学家杜威抵达天生港,展开他的南通演讲、考察之旅,同样也获得隆重接待。而京剧大师梅兰芳曾三度赴南通演出,1920年1月12日乘坐“大和”轮船前往;5月26日,梅兰芳偕姚玉芙、姜妙香、齐如山、王凤卿、王明华等乘“大升”轮船,抵达天生港后合影留念。

推动天生港自开商埠

自开商埠是相对条约商埠(约开通商口岸)而言的,是清末民初中国政府主动开放的口岸。据相关专家考证,清政府于1898年奏准吴淞自开商埠,湖南岳州和福建三都澳也都是在1899年正式开埠的。其实,为便利交通和贸易,张謇在筹办大生纱厂的时候就计划要将天生港开辟为通商口岸。为此,他动用了诸多人脉去争取,1899年通过山东道监察御史余诚格奏请朝廷天生港自开商埠。余诚格,字寿平,与张謇同为乙酉年(1885)顺天乡试举人,因此两人以“同年”相称,张謇日记中也曾有过两人交往的记载:余诚格主张援照吴淞、岳州、南宁自开商埠成案,天生港“先自开通商,不准划作租界,以绝西人凯觑之心。显之则保有利权,隐之实固长江之要害,于商务防务两有裨益”。后来,光绪皇帝下旨,要求切实查明情况,谋划之后再上奏。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刘坤一认为,天生港地理位置重要,自开商埠有益于维护利权,通州商务处于起步期,可以等到其成了气候再在天生港设立镇江关分卡,用于征税筹款,建设码头。

1905年10月17日,张謇呈文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周馥要求天生港开埠(部分)。

1905年10月17日,张謇就天生港开埠事宜呈文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周馥。在呈文中,张謇回顾了1899年提议天生港自开商埠以来,南通的工厂陆续创设,外江、内河都设立了轮船公司;海州已经开埠,天生港作为长江的一大门户,开埠应该即行推行。

1906年,清政府批准天生港暂作可以起下货物之不通商口岸。天生港自开商埠后,到底由江海关还是镇江关管辖,出现了不同意见。周馥认为,按照定例,吴淞至圌山属江海关辖境,因此设在天生港的分关应当由江海关督理。之前刘坤一提出的由镇江关设卡,与定例不符,应当更正。对于天生港暂作可以起下货物之不通商口岸,在同年给周馥的函中,张謇表达了稍许失望。

天生港自开商埠的管理办法,是参照了中英《烟台条约》有关长江沿岸大通、安庆等六处货物起卸的规定。《烟台条约》第三条规定:“至沿江安徽之大通、安庆,江西之湖口,湖广之武穴、陆溪口、沙市等处均系内地处所,并非通商口岸,按长江统共章程,应不准洋商私自起下货物,今议通融办法,轮船准暂停泊,上下客商货物,皆用民船起卸,仍照内地定章办理。除洋货半税单照章查验免厘,其有报单之土货,只准上船,不准卸卖外,其余应完税厘,由地方官自行一律妥办。外国商民不准在该处居住,开设行栈。”

天生港开埠,除了依托天生港大达轮步公司的趸船和木步外,还需要建设石驳岸、码头马路、关房等基础设施。在官方资金没有到位的情况下,天生港大达轮步公司采取了垫资的形式,先行代为建设。不过建设过程也并不顺利,据1906年10月3日《时报》报道:“天生港商埠兴筑码头,因本年江水过大,港岸时见冲坍,以致至今尚未开工。现在派人往宁波、苏州等处采购木石,已陆续运到。”天生港的关房是由邬松记水木作承揽的。据1910年12月31日《时报》报道,天生港开埠各项工程,南通方面垫款数额为规银16万余两。

天生港海关钟楼

1910年江海关通州税关设立,1936年1月1日撤销。1935年12月11日,大生第一纺织公司董事长徐静仁呈文国民政府财政部关务署,要求收回裁撤南通分关的成命。徐静仁认为:“南通为江北各县之要口,土产运销外省,外省进口百货,均以本县天生港为起卸货物之总枢。近年江北垦地大辟,棉产日丰,每年价值数千万之原棉,亦以南通为转汇之中心。”对于大生第一纺织公司,其生产的纱布,多数销售到川、鄂、皖、赣等省,到江海关南通分关报验,便捷、省时、节费。如果江海关南通分关裁撤,货物就需要去镇江或者上海报关转运,这样一来不仅对大生第一纺织公司不利,对江北的农工商也都是深重的打击。由此可见,当年张謇的努力给南通及周边地区带来了多大的便利。

发展实业版图中的重要支撑

在张謇的规划中,天生港不仅仅是南通的交通枢纽和对外口岸,也是发展实业的理想之地。张謇通过泽生水利公司,疏浚通往唐家闸的河道,便利货物的进出。天生港大达轮步公司在建设石驳岸的同时,也建造了两条水楗,消除了码头坍塌的隐患。张謇先后筹建的天生港电厂、通燧火柴公司、大山砂石公司,都是依托天生港的地理优势而兴办的。

唐家闸与天生港之间的河道曲折浅狭,遇到小汛轮船通行不畅,如果久雨则河水暴涨,无处宣泄,既影响航运又不利农作。1901年和1902年的暴雨,导致天生港至唐家闸之间的田亩成为一片泽国。1903年3月11日,张謇在日记中写道:“定泽生水利公司。”泽生水利公司的设立,原来是准备疏浚通扬运河及其支流的,但由于资金不足和社会阻力,后仅仅购置了一条挖泥船疏浚河道。1905年春天,泽生水利公司将港闸之间的河道拉直挖深,极大地便利了港闸之间的交通。

1906年,大生驻沪事务所在上海发布天生港江岸筑造承揽广告底稿。

晚清民初,南通沿江姚港、任港、芦泾港、天生港一带时有坍塌。天生港大达轮步公司垫资建造石驳岸时建造了两条水楗,这在1906年11月29日《新闻报》刊登的《通州天生港招人承揽筑造江岸广告》中也明确写道:“现拟造石皮江岸约二百丈并水箭(楗)两道,如愿承揽者,可于初四五六等日下午两句钟至六句钟在小东门外城河浜大生纱厂沪帐房面议。”因为修建这两条水楗能有效地抵御住江水的冲刷,保障天生港的安宁。后来,长江南通段多次遭遇坍塌,但天生港则安然无恙,便是有力的证明。

在张謇的实业版图中,发电厂是重要的版块。大生纱厂的动力,从建成起一直来源于蒸汽引擎,煤耗和设备维护费用高企,用电力替代蒸汽动力,不仅能降低大生纱厂的经营成本,也有利于减少南通其他企业的开支。1921年春天,经过多年的筹备,天生港电厂在大达后街开工。选址天生港,除了靠近长江拥有不竭水源外,还因为大达轮步公司的码头为发电设备和煤炭的运输提供了方便。但天生港电厂在张謇生前并没有建成,1931年大生第一纺织公司董事会在经理李升伯的力主下,于天生港大达轮步公司通靖轮埠码头的西侧30亩空地处重启建设,1934年建成投产。

1918年,张謇还在天生港组建了通燧火柴公司。生产火柴需要大量木材,通燧火柴公司在沿江堤岸及他处大道旷地上广植白杨。因新植的白杨成才尚需时日,必须先从别处购进,这时天生港地处外江内河之冲的优势就显现了出来。1919年成立的天生港大生砂石公司,从江阴等地运来山石,在天生港加工后,再提供给各处建筑工程,也都得益于该港口的地理优势。可以说,天生港为南通的经济和全面发展提供了重要支撑。

文中所示档案为南通市档案馆藏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2年8月12日 总第3869期 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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