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中国共产党从石库门出发，经过28年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带领人民迎来红旗漫卷的伟大胜利，用鲜血和无畏写就了一部苦难与辉煌的革命史诗。当鲜艳热烈的红旗插满大街小巷，当五彩缤纷的标语汇成幸福的海洋，当学生争相为解放军将士献上鲜花，当民众热泪盈眶地高喊出“我们的好日子来了”时，1949年5月27日被定格成一帧永恒的瞬间。这一天，上海迎来了新生，她解放啦！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转眼间，75年过去了，当年人民解放军激战外白渡桥时的历史场景是什么样的？进城前共产党为接管上海都做了哪些精心准备？保卫新上海金融第一战的具体情况如何……让我们一起拨开历史的迷雾，去档案中探寻真实的答案。即日起，本报在文化版推出《钩沉·上海新生》栏目，依托上海市档案馆馆藏珍档，追寻那一段段永不褪色的红色印记，再现真实感人的历史细节，从中汲取力量，踔厉奋发，勇毅前行。

1949年5月24日，经过近两周的鏖战，中国人民解放军已基本肃清浦东地区的国民党守军，并攻占浦西的虹桥、龙华、真如等地。是日，第三野战军23军、27军及20军一部逐渐将战线推及苏州河一线，上海战役进入了最后的攻坚阶段。面对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驻守苏州河沿岸的国民党军队妄图凭借桥梁、高楼等建筑，组织火力网，阻滞解放军的进攻。于是，苏州河畔战火纷飞，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在外白渡桥一带打响了……

桥畔斗智斗勇

上海解放前夕的外白渡桥及外滩地区

提起外白渡桥，可谓闻名遐迩。这座位于苏州河口的全钢结构铆接桥梁，风姿绰约，历经风雨沧桑，是上海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因外白渡桥是扼守外滩北上虹口和杨树浦的咽喉要道，所以成为国民党军队重兵把守之地。从浦东败退下来的国民党军盘踞在外白渡桥南堍的外滩公园（今黄浦公园）里，倚仗全副美式装备，隐蔽于工事内，还时不时朝公园西南面的中山东一路方向疯狂扫射，气焰嚣张。

人民解放军担负外滩区域进攻任务的是赫赫有名的“济南第一团”（即三野27军79师235团，该团因在济南战役中战功卓著，被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一团”的荣誉称号）。该团1营3连进抵外滩公园附近后，副连长孙宏英带领一支小部队，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以中山东一路旁的建筑物为掩护，迂回穿插到黄浦江边，抵近敌军阵地。按照常规作战方式，解放军只消几发炮弹或使用炸药包，即可摧毁敌人的工事，但为了保护上海的基础设施、城市建筑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不受损失，毛泽东主席在上海战役准备阶段就发出指示：“打上海，要文打，不要武打。”为此，三野要求在市区作战的三个军主要使用轻武器，“让大炮休息，让炸药靠边”。所以，虽然敌人近在眼前，孙宏英却无法一击端了敌巢。正当他盘算着该如何组织进攻时，外滩公园里的枪声突然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不多时，国民党军队的工事上方出现了一面白旗，左右摇晃。见此情形，孙宏英暗自窃喜。他赶紧与正在指挥战斗的连指导员姜呼万取得联系，称准备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前往纳降。姜呼万冷静分析之后，深感其中有诈。他急忙赶到孙宏英处，拿起望远镜一边朝敌阵地仔细观察，一边对孙宏英说：“你看，情况不对，敌人正在增兵。我们千万不能上当！”孙宏英半信半疑地接过姜呼万手中的望远镜，定睛细看，方才察觉到敌人是诈降。他狠劲拍了拍大腿骂道：“娘的！死到临头，还敢耍花样！”孙宏英即令7班班长李严锡带领全班战士靠上前去，探一探敌人的虚实。

就在7班战士跃起前进之际，对面国民党守军的机枪忽然吐出火舌，多名战士应声倒地，壮烈牺牲。悲愤交加的姜呼万一面命令部队以火力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一面率一队战士直插外滩公园西侧，乘敌不备，猛扑过去。一个短促的突击，歼灭了数十名敌人，其余人见状全都束手就擒，外滩公园战斗就此告捷。至5月25日晨，苏州河以南、从外白渡桥到西藏路桥沿岸的国民党残敌被全部清除，“济南第一团”进入沿苏州河南岸阵地，将枪口对准河对岸的守敌。一场血战即将在外白渡桥头打响。

桥上浴血奋战

国民党军深知外白渡桥在苏州河沿线防守中的重要地位，因此在人民解放军展开市区攻势之前，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和上海警备司令陈大庆一再密令警备司令部作战科长王之师“相机炸毁外白渡桥”，以阻止解放军渡河。但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王之师早已投诚，准备里应外合，配合解放军的行动。因此，王之师以“时机未到，不宜过早”为由，一再拖延放置炸药，并将负责安放炸药的工兵营调至外白渡桥以北的大名路进行休整。然而，在汤恩伯等再三严令下，烈性炸药最终还是被固定在了外白渡桥上。

为保全大桥，保证兄弟部队顺利过河，“济南第一团”1营1连受命迅速向外白渡桥北堍发起冲锋。国民党第37军另一部不仅在桥头修筑了地堡，还占据了桥北的百老汇大厦（今上海大厦），依仗居高临下的优势负隅顽抗，机枪子弹密集如雨射来。面对敌人的阻击，我军率先冲上前去的一个班战士还未到达桥的中央就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紧接着，又一个班的战士冲了上去，结果也都牺牲了。第三个班前仆后继朝前冲去，刚接近桥面，又倒下几名战士。事实上，不止外白渡桥的攻势受阻，在四川路桥、西藏路桥等处，我军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无法使用重型武器打破敌人的战术优势。不仅如此，由于百老汇大厦楼高22层，楼内敌人的火力还可覆盖到外滩，这将严重威胁市民安全。5月25日傍晚，中共上海市委委员、负责领导沪南、徐龙区委和人民保安队工作的马飞海乘坐吉普车前往位于外滩海关大楼的上海人民保安队总指挥部开会。车行至海关大楼附近，就遭遇百老汇大厦方向打来的冷枪，结果一名路人中弹身亡。看着这么多战友倒下、无辜市民丧生，1连的指战员们被激怒了，有的人主张把榴弹炮调来，炮轰百老汇大厦。可是，军令如山，绝对不能在上海市区随意动用火炮。“济南第一团”所在的第27军军长聂凤智对于指战员们的想法感同身受，但他要求各级指挥员向战士们说明：“用炮火消灭敌人是容易的，但我们决不能用人民的生命财产，来换取迟早总要到来的胜利。今天，我们是以主人的身份进入上海。眼前这些高楼大厦……再过几个小时，它们就要回到人民手中。上海将来要在新中国工业化建设中发挥很大的作用，我们一定要保全它！”

再说外白渡桥北堍的守敌，解放军接二连三的猛烈进攻让敌人直冒冷汗。忽然，一敌军官想起桥上的烈性炸药，赶忙朝着手下的士兵大嚷：“快拉火！快拉火！”顿时，长长的导火线火星四溅，“嗤嗤”地冒着烟从地堡一头蹿向桥上的炸药包。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第三波冲锋部队中一名负伤的战士，利用战友的遗体作掩护，向炸药包方向快速匍匐前进，然后一个跃起扑上去，一把扯断了导火索。外白渡桥保住了！而这位英勇的战士却壮烈牺牲。

经过1连指战员的浴血奋战，终于在5月25日夜夺取外白渡桥，并攻占了百老汇大厦。26日凌晨，人民解放军北渡苏州河，攻歼苏州河以北残敌。27日拂晓，上海战役的硝烟还未散尽，印刷工人们就勇敢地爬上外白渡桥，在桥顶悬挂起“热烈庆祝解放军解放上海”的大幅标语。当天傍晚，据守杨树浦发电厂和杨树浦自来水厂的国民党军队残部宣布投降。至此，上海宣告解放。

上海解放之初，人民解放军战士在外白渡桥头站岗执勤。

7月7日，为庆祝上海解放、纪念七七事变12周年，上海百万军民举行了盛大的游行，人民解放军骑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列队从桥上经过，和着那清脆的马蹄声，经历了战争洗礼的外白渡桥与上海这座光荣的城市一起迎来了新生。

文中所示照片档案为上海市档案馆藏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4年1月19日 总第4088期 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