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苟
老苟是我县家喻户晓的“老档案”,是我的老前辈,也是我在档案工作方面的启蒙老师。可惜,他老人家已去世十多年了。然而,在我们县上很多人的记忆中,说起档案工作,人们第一时间都会提起老苟,无不交口夸赞他扎实的业务功底和细致认真的工作作风,在大多数单位以前的档案中,至今仍能看到老苟同志的工作痕迹,可以说,老苟就是我们县上世纪档案工作的代名词。
初识老苟时,是1997年春天,那一年我从乡镇调到县档案局工作。记得上班第一天去报到,单位领导还没有来,在单位后院平房的宿舍里,一位头发花白稀疏、腿脚有些行动不便、走路慢腾腾的、见人笑嘻嘻的精瘦老头接待了我,自我介绍说他姓苟,我忙呼他苟叔,他热情地给我让座沏茶,介绍单位情况,不停地说:“咱这穷单位,能来个年轻人可太好了!”
在接下来的接触中,我了解到,老苟同志生于1938年,师范毕业,1959年参加工作,工作之初当过几年老师,从1965年起调到县档案馆工作,已有三十多年了,是当时县档案局年龄最大、工龄最长、从事档案工作时间最长的一位。老苟的腿脚有些问题,走路很慢,据说是当年在县一中工作时,他管后勤,有一年,下了很多天的连阴雨,导致装物资的库房突然倒塌,他正好在里面取东西,躲避不及,塌伤了右腿,落下了残疾。后来,组织照顾他,调他到县档案馆管理档案。三十多年来,他在档案部门这个相对清贫的工作单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丝不苟,克服身体上的不便,扎实工作,是当时全县闻名的“老档案”。他业务上样样精通,工作很细致,是档案工作中的“活字典”,曾两次被评为全省档案先进工作者,多次被评为全区和全县先进工作者。
我认识他时,虽然只剩一年时间就要退休了,可那一年多来,他始终和我们一同工作,到建档单位指导整理档案,办理馆内业务,一天也没有歇着。那一年,我跟着他整理了5个单位的档案,有一大半时间在建档单位上班,他总是按时来,一声不吭地翻阅文件,分类鉴定,拟写卷皮,我们一起的同事都说老苟歇一歇吧,挑拣文件太费脑子了,太累了。可他只是笑笑,泡一杯茶接着干,还笑着说,“年轻人一点没有耐力劲,这点活累个啥?又不是起牛粪,拔黑豆。”
回到单位后,他又教我整理馆藏档案,教我如何区分全宗、如何编制检索目录、如何编写全宗指南、大事记等编研资料。记得那时候还是手抄案卷目录,老苟写字很慢,写的字胖乎乎、圆滚滚的,但很清楚,粗看有点舒同体的味道,他把数字“9”写成“g”,把数字“6”写成“b”,大家都笑他不会写阿拉伯数字。我们几个人分开来抄案卷目录,我写字最快,但写过一阵子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出去走走。老苟很少停下来休息,边抽烟、边喝茶,慢悠悠地一直在抄写,不一会儿就把一大摞案卷抄完了。老苟笑着说:“娃娃伙不懂,不怕慢,单怕站,干啥活都一样,兔子跑不过乌龟是有原因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单位派他到庆阳地区学习了档案裱糊抢救技术,回来后,他自己动手洗面浆,熬浆糊,摸索着抢救档案,硬是从12000多份乱成一堆的故纸中,抢救整理出民国档案4个全宗344卷,使我县成为全地区最早完成旧政权档案抢救的档案馆。
1993年工资改革后,他和几个老同志都评了职称,他被评为“馆员”,拿的都是职称工资,过了两年,有老同志发现,作为年龄大的同志拿职称工资晚,晋升空间不大,和同龄的拿行政工资的人相比,最终每月要少几十块钱。于是几个精明的同事就多次去人事局嚷嚷,又把自己的职称工资变为了行政人员的职级工资。他们都动员老苟去嚷,老苟不去,他们就笑老苟傻,老苟笑笑说:“算了,没有多大意思,钱多少才算多,不差一丈,不走大样,能行了。”
老苟有些惧内,当时我们单位的老同志见面都拿他 “怕老婆”的事开玩笑,每当这时,老苟总是嘿嘿一笑说:“咱男子汉大丈夫一辈子,几时怕过老婆,只是我老婆不怕我而已。”后来听老苟说,自己老伴一辈子脾气大,年龄大了还患有心脏病、高血压等病,因此有时为了一些生活琐事会向他发脾气,每当这时他就出去躲躲,不和她计较。一般中午下班回家吃完饭,安顿完家务活后,他就早早到单位上来了,晚上许多时候也在单位的宿舍住,节假日值班就被他长期承包了,成了单位长期的“守库员”,大家都觉得有老苟在就很放心。
到1998年8月份,老苟退休了,当时组织批的是城镇安置,但我们单位领导实地察看后,发现老苟家租住的土木结构的独院式住宅已破烂不堪,实在不能住人了,就帮他联系在我们单位附近买了一个砖木结构的家属小院,院里有两间正房,一间伙房,老苟搬进去后很高兴,每当见我们来了就忙倒茶递烟,连声说感谢组织、感谢领导。由于他退休后住的离单位近,因此,业务工作上遇到疑难问题,我就经常去他家里请教。再后来,过了五、六年,老苟家住的那块被拆迁,他用补偿款在街道偏僻处买了一个上宅下店式的门面房改造的住宅。那年春节前,我和单位领导去慰问时,老苟的老伴已卧病在床,他每天只能拖着蹒跚的双腿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侍候老伴。
不知不觉间,和老苟同志一样,我也在档案馆工作二十八年了。二十多年来,身边的领导和同事换了一茬又一茬,回想起来,和老苟同志相处的一年半时间至今仍记忆犹新。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但老苟同志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平和乐观的心态、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踏实肯干的敬业精神,足以使我受益终生,老一辈档案人甘守清贫、甘于寂寞、不计名利、管档治档的事业心,永远是我们做好新时代档案工作的动力源泉和精神财富。




档海拾珍